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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七世令》

[P家冷坑48h 初一15:00]


    这篇是原著向,有私设,也有其他P大作品的人物(非天涯客)来客串,算是隐藏彩蛋吧。

    这篇有点特别,看完后请不要打我。




一,


    荣嘉三十三年,冬。

    天空一片沉铅色阴霾,早冬的初雪纷纷扬扬笼罩着大地。

    厚厚的门帘隔绝了户外的寒气,银炭暖炉在书房里营造出融融的春意。荣嘉皇帝赫连翊靠坐在躺椅上,从手上的书卷里抬起头。

    与那些留恋权位的前朝皇帝们不同,赫连翊这几年意识到自己年纪大了,有计划地一步步将手上的权力移交给太子,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整理朝堂内外的势力。

    哪些要铲除,哪些要保留,哪些要喂肥了留给太子上位后杀之立威,哪些要先贬斥一番以待太子未来扶起收买人心。作为曾经经历过夺嫡之战的人,他不希望这条尸骨堆成的鲜血之路再一次出现在太子脚下。

    现在太子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赫连翊除了早朝去露个脸,其他时候都让太子监国,不太大的政事基本烦不到他这里。


    许是炭火烧得太足,赫连翊手里握着书卷,眼神却放空在窗外的纷纷雪花上,心思不知道飘到了过去岁月长河里的哪一段,直到门帘掀起,微寒的空气夹着一串稚嫩的声音灌了进来。

    “赫连源给皇伯父请安。”

    赫连翊回了神,笑着招招手:“小源来啦?快进来。”

    内侍打起门帘,一个皇室宗族子弟打扮的少年走了进来,对着靠椅上的皇上规矩地行了个礼。他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年纪,眉目清秀可人。

    在年轻一辈的宗族弟子中,赫连翊最钟意这个听话又懂事的小辈,连他的名字“源”都是御口钦赐的,还特准他随意出入宫禁。今天又是赫连源入宫请安的日子。

    随侍一旁的大太监于葵端来热茶和坐凳,小源已是御书房的常客了,也不拘谨,道了声谢就坐下,双手接过热茶。冻得有点冰凉的小手拢在茶盅微烫的瓷壁上,舒坦地叹了口气,眉开眼笑起来。

    赫连翊就喜欢小源这坦然又亲近的样子,尤其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神情像极了尘封记忆中的某位故人。

    印象中,依稀也有那么一个少年,穿着月白长袍吊着腿坐在那里,双手捧着一碗茶,眉目弯弯笑眼灵动。

    赫连翊已经不记得当时那天的天气如何,那少年具体说了什么,只是那个画面太过于鲜明地烙在了他的眼底,以至于因为眼前人的一个笑容,就被翻了出来。

    他愣了愣神,不由自主放柔了声音:“冷了吧,先暖暖手。天寒地冻的,你不来也行,别把自己冻病了。”

    “我不怕冷,”小源捧着热茶啜饮一口,氤氲雾气熏得小脸白里透红,“我最喜欢来皇伯父这里了,皇伯父你别赶我走。”

    赫连翊指了指他,笑着摇摇头:“看你这小嘴甜的。来说说吧,最近学了些什么?”

    小源的西席先生是赫连翊特意派过去的名家,教学质量不在话下。小源抬着头,清晰又有条理的复述了最近学的内容,对于赫连翊抽问的几个问题,他都能对答如流。

    赫连翊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最近读书挺上心的,皇伯父送你本书吧。”他撑着扶手站起来,走到书架前。

    旁边的于葵连忙扶住他:“皇上,你要拿啥,跟老奴说一声就行了。”

    赫连翊嗤笑一声:“就你那身高,要拿架子上层的东西还得搬梯子,算了吧。”

    他在书架上看了一圈,很快就在最上层找到了那本《上古经传考》,握着书背往外一抽,旁边的一个小匣子跟着掉落到地上,盒盖摔开,从里面跌出一个黑漆漆的小牌子。

    小源抢步上前帮着拾捡。那牌子非金非玉,触手却温热——不是一般玉石那种清凉的温润,更像是人或者动物的体温,仿佛这个牌子有生命一般。

    小源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材质的东西,他把牌子装在盒子里双手递回给赫连翊,同时又忍不住好奇地问:“皇伯父,这是个什么牌子啊?摸起来怎么还热热的?”

    “哦,这个啊,这可是个好东西。”赫连翊手指在牌子表面摩挲,眼神变得悠远起来,“这个叫七世令。”

    “七世令?”

    “嗯,这是四十多年前,我们大庆攻打南疆的路途上,从一支西南巫族那里收缴来的东西,是他们的镇族之宝。据说这个牌子可以沟通阴阳,在这个牌子上用血写上自己和对方的生辰八字,就能让你们两人的缘分绑定七世,轮回也拆不散你们。”

    小源睁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东西?真的能缘定七世么?那皇伯父你怎么没有用?”

    赫连翊摸了摸他的头顶:“这种小部落的传说,谁知道真假。况且……”

    况且,我也没有能缘定七世的人。

    从那个人拿着一根破棍子,修长的手指点着桌上残水,在城南河边,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个无缘字”开始。

    赫连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匣子合上放到一边,将那本《上古经传考》递给小源,正想说一番勉励用功的话,就听门口有个小太监见着声音传报。

    “启禀皇上,南疆大巫有信件送来。”


    三十五年前那场倾国力的大战之后,大庆元气大伤,而当时在危难之际伸出援手的南疆也趁机脱离了大庆属国的身份,独立自治。

    在那以后,大庆在赫连翊励精图治的统治下逐渐恢复强盛,再一次威震四海,周边小国无不臣服,除了南疆。

    这些年来,南疆仿佛得了高人指点一般,一改往日蛮荒部落不通世事的行事风格,整顿统一了散乱的南部各小部落,建立起了自己的城邦制度,开城建厂、屯兵置粮,还拉拢了南洋势力,行事风格圆滑而成熟。看着是个挑不出错的盟友,却让赫连翊越来越觉得如鲠在喉。

    这一任南疆大巫路塔在位时间不长,做事却颇有手腕。前阵子听说他老师过世,赫连翊还专门遣了人携带重礼前往南疆吊唁。

    一方面是路塔的老师与荣嘉皇帝也算是早年旧识,另一方面,也趁机想打探一下南疆当前的实力。

    所以一听南疆大巫来信,赫连翊就看了于葵一眼。于葵心领神会,寻了个由头就把小源带开了。

    等他们走远了后,赫连翊才接过太监手里的来信,信封上写着“荣嘉帝亲启”,果然是大巫路塔之字。用桌上的小刀拆开信封,里面掉出一张信纸和一个小纸包。

    信里是大巫对大庆皇帝遣来使吊唁表示由衷地感谢,又说了一番两国长期修好之类繁文缛节的话。不知为什么,这届大巫人虽然年轻,行文却像一只在大庆官场上浸淫多年的老狐狸,引经据典委婉优美,逻辑严密滴水不漏。

    信里洋洋洒洒一大堆挑不出错的废话,赫连翊一目十行看得有些不耐烦,直到文末有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遵循老师的遗愿,将此物寄送于陛下,望陛下收纳。”

    赫连翊翻过纸包,只见纸包封口处有一道火漆封印,确确实实是前任大巫的徽记。

    他随手挑开火漆,只见纸包里有一块玉佩,以及一张纸条。

    那玉佩看起来格外眼熟,他拈起查看半天,总觉得脑袋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却总是如隔着一层缥缈烟雾一般,怎么都看不分明。

    他思索了半晌,无果,便把玉佩放到了一边,先看纸条。

    纸条更简单,上面只有两串生辰八字。下面那串是不久前的日期,而上面那串……

    赫连翊皱眉回忆了片刻,突然瞳孔骤缩!

    那是……南宁王景北渊的生辰!


    彷如一股突如其来的飓风刮过,脑中层层叠叠的迷雾骤然消失殆尽,那些影影绰绰的画面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清晰得扎得人生疼。

    是了,他怎么会忘记呢?这块玉佩,就是景北渊经常贴身挂在胸口的那块,据说是他母亲的遗物,景北渊特别珍视这块玉佩。

    当年那场大战后,他收敛景北渊战死尸体时没见到这块玉佩,以为是遗落在战场上了,还曾让人打扫战场时仔细找寻过,后来没找到便也作罢了。

    怎么会出现在南疆的来信中?而且看着玉佩的样子有点发旧,分明是又被佩戴了多年。

    难道是谁,偷了南宁王的遗物,私藏了多年?

    赫连翊抿紧了嘴唇,眼中隐有怒火。他把那张写着两行生辰八字的纸条扔到一边,正打算叫人过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再次拿起纸条细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如果第一行是景北渊的生辰,那么第二行是……?

    与生辰相对应的,自然只有……

    去世的日子。


    仿佛有一道锐利的冷箭穿过了重重岁月,从三十年前射来,将他的胸口洞穿,满胸的无名业火突然冻结成了一地冰碴。

    赫连翊膝盖一软跌坐进宽大的座椅里,手脚冰冷仿佛没有半份血液。这不是他第一次获知景北渊的死讯。

    ……却比三十年前的那一次更加痛彻心扉。

    这是他放在心里最柔软之处,念想了一辈子、惦记了一辈子的人,这是全世界他最信赖的人,最安心之处。

    却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骗他。

    他呆滞了许久,突然轻轻笑了一声。那声笑仿佛打开了一个闸门,他笑得越来越厉害,笑得全身都抽搐起来。

    “哈哈哈哈,北渊,北渊,哈哈哈哈!你,你……”

    笑声消失在一声哽咽中。

    他垮下肩膀,将头埋在掌心,眼角的皱纹颤抖着挤在一起。

    那以一己之力挽大厦于将倾的千古一帝,威严如山的高大身影此刻仿佛崩塌了一般。

    北渊,你就这么讨厌我么?就这么急着逃离我么?

    舍下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连这大庆第一异姓王的南宁王都不要了,不惜假死躲到了穷山恶水、毒瘴横行的南疆?

    不是说好了会一直陪着我,支持我么?不是说生是大庆的人,死是大庆的鬼么?

    你对我的承诺呢,对大庆的承诺呢?

    “……叛徒。”

    赫连翊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两个字。他嚯地站起,恶狠狠地把桌面上所有东西扫到地上!

    “叛徒!景北渊,你这个叛徒!你!这个叛徒!!!你以为这样就能逃掉吗!!!”

    笔墨纸砚哗啦啦地跌落一地,砚台倾覆,地上绽开大团乌黑的墨迹。瓷杯粉身碎骨,宣纸浸透了泼溅出的茶水,上面遒劲的字慢慢地洇开,面目模糊。

    赫连翊站在一地狼藉之中,胸口仿佛拉风箱般剧烈地起伏。门外伺候的宫人颤抖伏跪于地,没人敢上来触帝王的怒气,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得他急促的喘息声。

    他的眼睛血般赤红,视线落在了地上再次跌落散开的匣子里,那片非金非木的牌子漆黑得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线。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掉么。景北渊。”





二,


    “嘶……”

    “痛么?”

    “还好了啦,划个手指头而已,不怎么疼的。你说这些蛮族的神器靠不靠谱的啊?”

    “最好靠谱,否则让你白白流了血,我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哎我也希望靠谱啊。是这样么,把我和你的生辰八字用血写上去,然后咱俩就能缘定七世?”

    “嗯,当时他们的头人是这么说的。咦,你看这血字怎么渗进去了?”

    “这黑牌……这黑牌居然就这么凭空化成烟不见了!太子哥哥,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它真的起作用了啊?我们真的可以缘定七世了!”

    “叫什么太子哥哥?我说了,没人的时候要怎么喊我?”

    “嘻嘻,知道啦,翊——”






三,


    胡笳当鬼差多年,在这忘川边来来往往不知多少次,可就没见过如今天这般气氛诡异的。

    一般亡魂被勾到忘川的这一路上,早被地府的阴森吓得胆战心惊,面对地府鬼差们没有不俯首帖耳的。鬼差们当差的时间长了,就自然而然养出一副颐气指使的模样。

    可今天路上碰到的鬼差却都面有难色,问话也不答,只往前头使眼色。

    胡笳皱了皱眉,往前头望去,发现是在三生石旁几个鬼差围着一个男子的魂魄,焦头烂额地说着什么。

    从魂魄的颜色来看,这男人应该是新死不久。这种又不是修炼已久的作祟亡魂,正常的鬼差没有拿捏不住的。但看这几个鬼差的样子,对着这男子又是作揖又是弓腰,看起来非常为难的样子。

    “陛下,这小的真的没办法,确实办不到啊……啊胡笳大哥,你来的太好了!”

    那正在作揖的鬼差也是刚上任没多久,看见有个前辈经过感觉来了靠山,热泪盈眶地飞扑了过来,拖着胡笳的手来到了男子面前。

    “胡笳大哥,是这样,这位用了七世令,可他要绑定七世的那位出了点状况,我跟他解释他不听,胡笳大哥你看看,能不能帮忙跟他解释一下?”

    就这样?

    胡笳打量了一下那男子。那男子看起来已是上了年纪,头发花白,身高颀长,应该是久居高位之人,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往那里一站就自然流露出一种威压感。

    胡笳拱了拱手:“在下胡笳,是地府鬼差主管。不知这位怎么称呼?”

    那男子淡淡地说:“赫连翊。”

    胡笳悚然一惊,原来这位是著名的荣嘉皇帝啊!不过他记得荣嘉皇帝的寿数应该还没到啊,怎么就……提前下来了?

    而且刚才那鬼差说,这位用了七世令……?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偏头对刚才那鬼差挑起一边眉毛。

    那鬼差心领神会,小声地说:“是这样,这位通过七世令绑定的人,也……也曾是七世令的令主。”

    胡笳也压低声音:“也用过七世令?难道那人绑定的是……?”

    鬼差点点头:“就是那样。而且,他为了追那人的魂魄,还提前结束阳寿下来了,所以,你看这不就有点为难了嘛……”

    确实,人家为了用这七世令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现在跟人说这东西不能用,怎么看都有些不地道。

    事关地府的信誉,胡笳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对赫连翊也拱了拱手,道:“陛下,是这样的,七世令确实是是十殿幽冥所制、流传在阳世的宝物,只是这七世令有个使用限制,两个灵魂之间只能使用一次,这个,也是为了防止转世轮回出现太多的变数,这……不太好意思。 ”

    赫连翊面无表情地道:“所以,那人也用过七世令?何时,与谁?”

    “方才说了,七世令唯一不能使用的情况,就是同样曾被七世令绑定过的两个灵魂之间,所以您若是这次用不了七世令,那么对方曾绑定之人自然就是您了。至于何时……”胡笳偏头看向旁边满头大汗的鬼差,“对方是谁,何时使用,有记录么?”

    “有有有!”那鬼差总算等来一个自己能回答的问题了,回答时的语速那叫一个快,“那人使用七世令时的名字叫景北渊,是南宁王……”

    南宁王!

    胡笳突然记起确实曾有那么一个身影,满头白发如雪堆一般,枯坐三生石边六十三年,只为等最后一次的轮回。

    怪不得当时地府鬼差们都对他束手无策,任由他不喝孟婆汤,也任由他滞留三生石。原来那位也是七世令的令主啊……

    胡笳想起当时的事,刷的一下背后的冷汗就冒出来了,突然发现这问题前所未有的棘手。

    地府与阳界的时间流速既相同又不同,可不管怎么说逆转时间都是个禁忌。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对方理解,他现在所处的是第七世,就是与他缘定七世之人两人之间的第七世。

    而这次之所以会发生时间逆转,是那位白无常大人倾尽修行的结果。而他所缘定之人后来据说是跟了白无常走了?

    虽说是白无常的个人行为,可毕竟也是地府的人员,怎么看……地府这回都推脱不掉啊?

    “……这,陛下,这事情前后有些复杂,我……我可以解释……”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赫连翊扫了他一眼,声音里有些不耐烦,“你只需要告诉我,北渊的魂魄现在在哪里,我怎样与他缘定七世,就行了。”

    “……这……”胡笳为难地搓搓手。

    赫连翊一展袖袍,背靠三生石席地坐了下来,面色不豫地道:“你说不清,就找个能说得清的;你不能做主,就找个能做主的过来。方才你也说了,这七世令确确实实是地府的出品。还是说……”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地府的信誉,就这样而已?”

    得,三生石边又坐了一位。

    胡笳觉得自己生不逢时,在地府当场这么些年,总碰上些不把鬼差放在眼里、拿地府当自家后花园的魂魄。

    他正哭笑不得,突然觉得背后涌起一股寒意。

    凡地府中人,没人不认得这股来自三千幽冥深处的锐利寒意的。胡笳和鬼差们顾不上搓手了,齐刷刷地跪了一排。

    “斩魂使大人!”


    赫连翊抬眼,正对上那全身被黑袍裹着的来人,就见那人开口问道:“是何人在这里聚众喧哗?”

    声调平平,没什么波澜起伏,却无端透出一股如刀锋般的冰冷。

    胡笳知道这位斩魂使大人在地府地位极为崇高,连十殿冥王都不敢得罪他。这位大人一般也不插手这种与轮回相关的琐碎业务,今天估计只是刚好路过,但大人都发问了,他也不好不答。

    便一五一十地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低声介绍了一边,末了道:“……所以,这位当前的令主大人非要一个交代不可,我们正犯愁呢。”

    “令主?”斩魂使偏过头来看了胡笳一眼。

    胡笳呼吸一滞,觉得心脉都被那一眼给冻结了,连忙往回找补道:“不不不,不是那位令主大人,是……是七世令的令主,是我没说清楚,我的错,我的错……”

    斩魂使点点头:“知道了。”

    他走到赫连翊身前,站定了道:“所以,你是想要一个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面对斩魂使身上浑然天成的威压,赫连翊毫不动容,保持着靠坐在三生石的姿势仰头道,“我只要一个结果。”

    斩魂使叹了口气说:“你要找的那人,刚好我也见过。如他们所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牵扯颇多,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不如……我就让你直接看吧。”

    他伸出手,在赫连翊的眉心轻轻一点。赫连翊只觉得额头一凉,眼前的场景如水波般的荡漾开……


    他看见景北渊还是少年时的模样,走在御花园的石径上,一边唱着缠绵的戏曲一边向他伸出一只手,眼中满是流光溢彩的笑意。

    这是……幻境?不对。赫连翊皱了皱眉,很快又意识到这不是幻境,是某种真实。

    虽然这场景并没有在他所熟知的过去发生过,他所认识的景北渊对着他时,表情总是似笑非笑,半遮半掩,从来没有这样直白得近乎毫无保留信任和……爱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这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握住景北渊伸出的那只手。

    画面突然一阵波动,花园场景消失了。

    他看见自己与景北渊唇齿交缠,十指相握,散落在塌上的黑发混在一起,与两人喘出来的气息一般分不清彼此。

    景北渊难耐地扬起纤细的脖子,白皙的胸口一片红痕,玉兔吊坠随着身体耸动一晃一晃地滑落到颈侧。

    这场景比他曾肆意幻想过的还要过分,赫连翊目瞪口呆,正想斥骂一声荒唐,画面又变了。

    他看见温暖的午后,他与景北渊攥着手,并肩靠在东宫里那棵大槐树下小憩,他先从打盹中醒了过来,偏头凝视着景北渊的睡颜许久,然后轻轻地吻着那人头顶的发丝,嘴角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看见景北渊割破手指,一笔一划地在七世令上写下两个人的生辰,然后侧头对他一笑,眼神专注得令人动容。七世令在他手里化为飞灰。


    赫连翊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景北渊和那样的自己。他这一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景北渊,在夜深人静之时曾不止一次在心里幻想,如果景北渊也爱他,那会是怎样?

    他愿意为他挡去这世间所有的风刀霜剑,这一生一世只一人,哪怕不要这三山六水的万里王土。

    眼中的画面仿佛是实现了他心中不敢奢望的梦,他近乎贪婪地看着画面中的景北渊,心中对另外那个得到了景北渊的自己羡慕得要发了狂。


    画面不断变化,他视线里的景北渊也在慢慢长大,渐渐褪下了少年的青涩,骨架舒展开,有了青年人的轮廓,成年人的沉稳。

    挑灯夜读、画舫同游、朝堂陈词、书房密谋。少年们都长大成人,野心也随着身体一起拉扯长大。

    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光顾着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不同,眼前这个景北渊展现出了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手腕,成为了一个千人千面、心机深沉的南宁王。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俊秀的脸庞,以及看向他时的眼神,直白得近乎毫无保留的信任。

    可是他能感觉到了自己心底慢慢升起一股惧意和戒备,这个曾经通透美好的人在他眼中,渐渐地变得尖锐可怕起来,因他的凡人不语的心机,也因他能把自己洞彻得彷如透明人一般。

    尤其是在他登基前夜,获知父王龙床暗格里的秘密之后。

    赫连翊感觉到那股不属于自己的寒意在心底弥漫开来。他看着景北渊的势力庞大,看着他甚至不需要暗示就已经替自己办成了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

    看着自己开始躲避着这个人,看着自己对着他的如花笑靥百般防备,虚与委蛇。

    他看见周子舒跪在自己面前,沉默了许久后,静静地磕了个头,领命而去。

    他看见朝堂上周子舒宣布南宁王的十大罪名。白绫捧到面前时,景北渊面色苍白,不言不语,一双眼睛犹如烧得发红的炭火,直直地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烧穿了一般。

    盯得他不得不偏过头去。

    他看见周子舒给他递来一个匣子,里面是一束扎起来的白发。他把它与小玉兔玉佩搁到了一起。


    画面又是一阵波纹变幻,血般的彼岸花开了一路,忘川河水静静流淌。

    他看见那人散着一头白发,青衫广袖,腰上别着一柄粗陋的竹笛,面对三生石静静地坐着。

    无数鬼差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先开始还有人试图停驻劝解,但很快也都放弃了。

    间或他会离开三生石,投入转生池。

    于是要么是碾死于指尖的飞虫,要么是被取肉而食的黑狗,又或者是被荒弃枯萎的茉莉、被抽经剥皮的雪狐……

    他看见那人执着地不饮孟婆汤,一次次义无反顾地投入转生池,来到自己的身边,又一次次惨死于自己的手上。

    他看见他连喝了三碗孟婆汤,呆愣片刻后掷碗仰天长笑。他看着他自称景七,枯坐三生石边六十三年,直到白无常再次将他领入转生池。

    他看见他的灵魂飘飘忽忽地再次进入了一个熟悉的身体,粉雕玉砌的孩童,睁开眼短暂的茫然之后,眼神很快变得苍凉得像个几百岁的老人。

    他看见少年时的自己把这个小孩抱在怀里,柔声问:“你怎么样,身上哪里难受么?”……


    画面消失了,赫连翊睁开眼,眼前依然是斩魂使那如烟似雾的黑袍,以及毫无表情的面孔。

    彼岸花如血,忘川河水静静流淌。

    赫连翊低头,伸手在三生石上细细摸索,很快凭借着记忆中的画面,他找到了。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刻着一个小小的“翊”字。不知道要在这坚硬得并非凡物的三生石上留下这么一个字,需要多少年的功夫。

    他用指尖慢慢地摩挲着这个字,许久,才哑声说:“怪不得,我当时要给他喂药时,他推开了我。我当时还笑他这么大人了,还怕苦药。没想到……”

    没想到,他怕的不是苦药……是我。

    所以,后来北渊一直躲着他,不远不近,不冷不热。怪不得他的北渊看他的眼神总是若即若离,哪怕笑起来时眼底也是清冷的。

    他一度以为北渊天性就是这么懒散,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清冷性子,对他也是。

    可见识过另外一个景北渊那样灼灼燃烧、不管不顾的眼神后,他才知道他的景北渊……或者景七,眼底的清冷不是天性如此。

    那分明是曾经炽热灼烈的感情,燃烧殆尽后的灰烬。    


    愤怒、怨恨、委屈、愧疚……数不清的各种情绪将赫连翊的胸膛撑得要生疼。

    他收回手指,紧紧地攥在掌心里,沉默半晌,才低声问:“所以,我这是第七世,对么?”

    斩魂使淡淡地嗯了一声。

    赫连翊抬头盯着斩魂使:“如果,如果当时北渊投胎时,没有带着前六世的记忆,会不会……会不会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他就不会躲着我,我们……能在一起?”

    斩魂使叹了一口气:“你说呢?”

    赫连翊语塞。他摸着那个“翊”字,惨笑一声,道:“是啊,如果他还是拼尽所有、眼中只有我一人,我依然会忌惮他,我们只是重复第一世的命运而已……”

    他拍了拍膝盖,扶着三生石站了起来,向斩魂使深深作了个揖,直起身子后道:“我能问问,北渊……景七他的灵魂,现在去了何处么?”

    斩魂使:“最近没有听说地府有滞留不去的魂魄,那么大抵是去了转生池了吧。”

    赫连翊点点头:“那么,事不宜迟,我也过去吧。”


    旁边胆战心惊地等候消息的一众鬼差没想到这位执拗的令主才跟斩魂使打了个照面,就那么快改变了注意,简直喜出望外,争先恐后地给赫连翊引路开道,唯恐动作慢了或哪里不合这位爷的意,爷又不肯下去了。

    到了转生池边,胡笳捧来一碗孟婆汤:“陛下,请饮了吧。”

    赫连翊的眼睛只瞄了一眼就飘了开来:“不喝。”

    得,又是一位不肯喝孟婆汤的主。鬼差们又开始焦虑地集体搓起了手。

    斩魂使淡淡地道:“在方才透过三生石的记忆你也看到了,唯有喝下孟婆汤,洗去前尘旧事才能再世为人。不喝孟婆汤的,投胎唯有进入畜生道了。”

    赫连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就算再世为人,你们能保证我下辈子和他在一起么?”

    “这不能保证。”斩魂使今天格外的好脾气,耐心解释道,“投胎转世后,你下辈子遇到什么人,与谁共度一生,都看你的缘法了。但你这辈子毕竟是为了七世令而提前结束了阳寿,地府会把你损失的阳寿折算添加到你下辈子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缘分缘分,若真那么有用的话北渊他怎么会用了七世令后,还枉死了六世?”赫连翊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若我没了记忆,我要如何保证能找到他?更重要的是……”

    他面对转生池的幽幽碧波,仿若过去无数次上朝般整了整衣袖,声音淡然:“若没了记忆,我还是我么?纵使不再是这人型,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得你们地府拿捏!”

    他嗤笑一声,抬脚便踏进了转生池,身影转眼就沉了下去。


    一个涟漪在转生池里扩散开来,水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好像从未有人来,也从未有人去。





四,


    赫连翊捡起一束景北渊散落在枕侧的头发,又挑过自己的一束头发,认认真真地把两束头发绑在一起。

    他把结发捧在唇边,轻轻一吻,郑而重之地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彼时,他是认真的相信,两个人会这样过一辈子的。 




===============完===============


后记:


    为什么一开始说这篇特别呢?因为这篇文章我做了一个小小的尝试:作为一个名为《七爷》的同人,从头到尾,主角都,没,出,场!

    完全是配角的独角戏,搭戏的是另外一个作品的主角,hhhh~


    在整部《七爷》里,最让我动容的就是赫连翊和景北渊之间错位的感情。

    不是没有真情,只是阴差阳错,时间不对,赫连翊的帝王心术注定了他容不下一个真实的景北渊。这篇同人基本就是基于这个点来写的。

    原著番外里,关于赫连翊在第一世的死亡时间的记载是:

    荣嘉三十六年,荣嘉皇帝赫连翊在一场大雨过后,便卧床不起,同年初秋,崩。

    所以我这篇的同人私设里,我把赫连翊第七世的死亡时间往前提前了三年,再加上不喝孟婆汤投胎,算是给景七出了点气。

    “七世令”是我的私设,灵感来自刚看完的《铜钱龛世》,也算是解释了为何景七与赫连翊缘定七世、当初在地府时所有鬼差都拿他没办法。

    既然是七世令的用户,也算是消费者了,自然受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所保护的。(不)


    文里埋了很多彩蛋,赫连源的名字是一个。那个名字的出发点是“渊源”,有人看出来了么?

    斩魂使的出场也算一个。景七在地府滞留过那么久,沈巍是地府的公务员,碰个面也是很正常的。

    其实我不是第一次写这两人的联动了,上一次是在《镇魂》的同人里(戳这里打开:[镇魂]《誓》(巍澜)),从沈巍的角度讲了七爷的故事,也算是和这篇有连动了。


    这篇文一共四章,一三章是第七世,二四章是第一世。

    文中很多小细节都指向七爷原文和我另外一篇七爷车,也算是埋的彩蛋吧,如果看过那篇车再看这篇文,会更容易明白里面的感情。

    那篇文戳这里打开:[七爷]《白首尘缘》


    嗯,就这样,看完不爽想抽我的,请评论区排队取号。

    谢谢观看,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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